“厄,皇兄他,上学堂去了吧。”
子悦撅着嘴说:“儿臣听到大皇兄说的,今天不用去学堂,夫子请假了。”
“哦,那你们去找大皇兄玩儿吧。”
子悦指指子衿,“妹妹拿大皇兄的笛子出来玩,结果敲断了。”
“大皇兄怪你们了?”
“大皇兄还不知道。他一直都好喜欢的,子衿不想大皇兄难过。”子衿小声说。
“那你还拿出来乱敲乱弄。”子悦小声说。
“所以你们要找三皇兄帮忙想办法?”
“对!”
旻儿现在用的那只笛子是我当年做给他的,所以一直看得很重。
“找三皇兄,你们觉得他靠得住么?”
虽然被扔掉了,但两个女儿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。
“只要说了,三皇兄一定有办法的。就是我们刚看到他,还没来得及叫住他,他就不见了。”
厄,他眼睛比你们利,早看到你们了。既然不用去学堂,一早出去肯定是约了人玩不想带你们嘛。至于说只要跟他说了就一定有办法解决,那是。他很懂得指使人的,也很知道来找爹娘求助。所以在两个小妹妹眼底,三皇兄是无所不能的。
“小锦,找人去打听打听三皇子溜出去干嘛去了?”
“是。”
翠侬走后升任掌班的小锦应声而去。
“不用急了,等把三皇兄找回来就好了。”子悦安慰子衿。
“嗯。”
“小锦,旻儿呢?”
“大皇子一早就来跟娘娘说出去了。”
“哎呀,他也学会了,含含糊糊说出去了,我还以为他上学去呢。”
小锦笑着说:“娘娘放心,两位皇子身边都有人跟着的。”
“算了,儿大不由娘,他们要偷偷出去玩,偶尔一次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吧。”
这下两个丫头生气了,“出去玩不带我们!三皇兄,可恶,大皇兄,也可恶!”
“还陪不赔大皇兄笛子了?”我问她们。
“赔!”子衿耷拉着脑袋。
“那跟母后来吧。”
皇宫里有一处竹林,我慢慢走过去,两个小尾巴走了一段就讨抱,让两个宫人抱上跟着我走。
“母后,去哪里?”
“小竹林。”
“做什么?”
“做一只笛子替子衿赔给大皇兄。”
两个丫头瞪大眼,“母后,你会做么?”
“不然你们以为大皇兄之前用的是谁做的。”
“哦,难怪大皇兄那么宝贝。”
到了地方,我就地凿竹,制成竹笛一把。其实是很粗糙的东西,当年兴之所至做了给旻儿,比他用的那些名贵笛子差劲多了,可是他一直用着,还每日擦拭的很干净。就算不是被子衿弄坏的,我也要再做一只给他。
试了试效果,还不错,低头就见到两个女儿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,“母后,你居然还会做竹笛。”
“母后还会做竹蜻蜓呢,你们要不要?”
“要!”
我给她们做了一天的竹制小玩意儿,结果回去就看到两个儿子没什么精神,蔫蔫的。
子衿赶紧把那只竹笛送到旻儿面前。
“大皇兄,子衿不小心,把你的笛子弄断了。这是母后做给你的。原谅子衿吧!”
“弄断了?”
“嗯。”小丫头低下头去,然后又抬起来,“不过这只也是母后做的。”
旻儿收下了,“好了,原谅你了。”
“谢谢大皇兄。”
“你们俩怎么了?蹴鞠输了?”
“母后你知道啊?”子晟小声说。
“嘻嘻,母后说要这样。”两个小丫头并排站在一起,子衿睁左眼、闭右眼,子悦睁右眼、闭左眼,看着特别的搞怪。惹得我大笑,两个大儿子脸上的阴云也散开了。
“输了就输了嘛,也值得这样?”
“不是啊,母后,栩哥哥要走了。”
“去哪啊?”
“去西北大营从军。”
“哦,栩哥哥从小就想做大将军的嘛,不从军他怎么做大将军呢。”看不出兰王整天嘻嘻哈哈的,舍得把儿子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。
子晟告诉我,萧栩不是以本名去从军,就是以‘萧栩’这个没多少人知道的化名。换言之,没人会知道他是兰王世子。当然,暗中兰王肯定还是要托人在军中照料,但既然是化名前去,自然不会有什么特殊优待了。
“栩哥哥说没什么,吃苦不怕,就怕……”
看两个小丫头在缠着旻儿讲故事,我搂着子晟问他,萧栩怕什么。他是我在宫里认得的第一个小朋友,能力范围内帮帮他也是可以的。
“他说怕自己军中三年,看到母猪都赛过貂蝉。”
“噗!”臭小子,果然还是这么玩世不恭。算了,懒得理他。
到了萧栩正式要出发前,他进宫来辞行。
六哥对这个看着长大的侄儿寄望很高,很是勉励了一番。我坐旁边看着,年过而立的他开始蓄起了胡子,倒感觉比前几年更有味道了。这些年他威势日重,愈发的高深莫测,但一直握紧了我的手不曾松开。
我再看看眼前身形单薄,但眼神坚毅的少年,八年前把他从喜床上抱起的一幕历历在目。时间像水一样淌过,他居然小小年纪就要去从军了。
正式的道别过后,他跑到坤泰殿来,子晟跟旻儿一左一右围着他说话。
我换了身轻便衣服,拎着擀面杖出来,“小子,来,我称称你的斤两。”
“好男不跟女斗,你又是皇后,万一伤到你,臣可惨了。”他做模做样的不起来。
“少说废话,你不一定打得过我。”
子晟跟旻儿见过我练习,却没亲眼见过我跟人对打,而两个小丫头就更是惊讶了。
“打就打,大不了点到即止咯。相信这样皇上也不为怪罪臣的。”
“好,来人,封门,不得外走消息,不然严惩不贷!”
“是!”坤泰殿的宫人面面相觑,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可能出头去报讯,想想我只是跟萧栩对打,应该没有大碍。
我很开心的活动手脚,好多年没有机会动到筋骨了。
双胞胎很兴奋的围着我跑来跑去,我把她们安顿得远远坐下,“不许跑到场上来,拳脚无眼的。旻儿、子晟你们一人看着一个,出了事唯你们两个是问。”
他们两个伸手一人抓着一个,“知道了,母后。”
这一场打下来,我浑身都出汗了,萧栩嘛,虽然没能打得过我,但在同龄人里算是很不错了,应该可以不用太为他担心。
我伸手拉摔倒在地的他起来,“记得,强中更有强中手,千万别去好勇斗狠。好儿郎,自当赴沙场,可是要记得你现在去是为将来积蓄力量,你的责任很重大,可不只是在战场厮杀而已,家里人还等你回来呢。”
“栩哥哥我们都等你回来。”我那四个儿女齐声说。看他们很兴奋的样子,也没想到我会赢吧。
“嗯。”萧栩的脸可能刚才运动量大,有一点红,低下头去。他现在只到我耳朵,我打赢他也没什么好光彩的。只是要告诉他别以为平常跟侍卫过招经常赢,那是人家让着他。实际上他连我都打不过。
子衿跟子悦朝我扑过来,“母后,你好厉害!母后威武!”
“是栩哥哥怕伤了母后,手下留情了。”其实是我手下留情了,别当我这十来年真的是在混日子,除了怀孕和产后,我可一直在勤奋练习。
这宫里可以让我偷师的人实在太多了。在六哥手上我从只能走几招到现在二三十招都不会露败相了。
“母后,儿臣要跟你学这套棍法。”子晟也跑过来。
“好啊,你不嫌你的功课已经够多了么?”
“可是母后你刚刚的样子好帅啊!儿臣简直崇拜你啊。”臭小子嘴上跟抹了蜜似的。
“我们也学,我们也学。”双胞胎嚷嚷。
“好,都学,都学。”
我看看萧栩,他回头冲我笑,眼神明亮,“娘娘,等臣回来,一定可以赢过你的。”
“好,拭目以待!”
我跟四个子女把萧栩送出坤泰殿,他走了很远,旻儿和子晟还在挥手:“栩哥哥,记得要回来看我们!”
“好了,回去了!”
六哥回来的时候,四个小家伙,旻儿跟子晟各拿了只棍子,双胞胎一人一只银筷箸正跟在我身后比划。
“啊,女英雄啊,听说你语重心长的给了兰王的小子一番临别赠言啊。”六哥俯身,一手一个抱起女儿,听她们唧唧咯咯描绘下午我有多英勇,面上带笑,眼里简直要飞出刀子来了。
子晟打个眼色给旻儿,两人上前拉起很兴奋的双胞胎,“走走,跟皇兄出去玩儿。”
等到门关上,有人就冲我发飙了,“很厉害嘛,关了殿门不让人给我送消息,跟人动刀兵,还让几个儿女在旁边给你加油。”
“就是比划比划嘛,又没有伤筋动骨的。”
“十一,你为人母了,你得给女儿做好表率。”
“嗯嗯,我知道。说到这个啊,姐姐之前来跟我商量,子珏不小了,都要十二了,姐姐说想给她挑选驸马。”
“十二了么?”
“是啊,是啊,翻过年就算十二了。勉之也都不来宫里伴读了。子珏、旻儿的婚事要提上议程了,虽然不急着办,但有些章程该订的就要订下来了。我要讨你的示下才好办呢。”
“不急,在这之前,我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先办。”
“什么?”
“立储。”
“立储?子晟还太小吧。”
“小什么,虚岁七岁了,也是时候了。”
是时候了么?
这几年董宝林都深居简出的,不是必须出席的场合都不露面,初一十五的点卯我早取消了。后宫统共就三个人而已,还点什么卯。这些年,二皇子的好学赢得众口赞誉,而旻儿的驽钝跟子晟的调皮捣蛋也是朝野皆知。隐隐就有说我不如董宝林会教儿子的声音传出来。
非得要把小小年纪的孩子逼成小学究做什么。旻儿我对他的要求就是自己开心就好,至于子晟,更加的没有问题,虽然顽劣,但他的功课并不比瑜儿差,武技更是令魏先生都背地里赞不绝口。说是有潜质,可惜又是……当时他对着我长叹一口气,我也知道他叹什么气了。
他一生最得意的弟子是当今皇帝,现在看好的徒孙又是将来的皇帝,都不是能替他传得了衣钵的人。
四哥一心向医,五哥更长于理财,而六哥主业是当皇帝。现在徒孙辈里,十四跟清烨也志不在此,他老先生就只有叹气了。
幸好我这个不被他待见的徒媳,这两年还时时去陪他下下棋,聊聊天的。他现在有事没事就拉着我说说话。看得出来,老人家其实很寂寞。
“立储是好事,你怎么还锁着双眉?”他拈起颗黑子放到棋盘上。
我一手托腮,“我总觉得时机还不成熟。”手里拿着颗白子举棋不定的。
“哪有储君被立时,会没有庶子存在的。”
“还不是魏先生你搞出来的。”因为这事,我一直对他小有意见。
他盯着我,“我搞出来?你有没有说错。这件事一向就是这样,是你这位林皇后太过特立独行,跟众人唱反调。好在,林家还不至于成了祸乱朝政的外戚。”
“如果林家有这个苗头,早叫灭了好不好?”我跟魏先生说话,从小到大都有点没大没小的。小时候他是我们家的账房先生,时常逗我,中间一度互相看不顺眼。现在,倒能像忘年交一样坐下来说话。
“所以当年我就觉得令尊不简单,也难怪先帝会选了他一个商人来托孤。不过先帝肯定也没料到,他的独子会迷上林家的小丫头。”
“什么小丫头啊,人家已经是四个子女的母亲了。”
“错!皇后娘娘始终没把大公主和二皇子当自己的孩子么?”
“我…他们各自有自己的母亲嘛。”
“你是嫡母、嫡母,你到底把自己摆什么位置上在?”
什么位置,我当自己是子珏的姨母,所以她的婚事我基本听凭贤妃发挥。至于瑜儿,我虽然不难为他,该做的会做到,甚至暗中安排人照顾,但心头始终觉得他会是我儿子的对手。
魏先生拈着颗棋子,“算了,这世上很多嫡母待庶子庶女都是面甜心苦,你怎么说也是表里如一,而且没有使坏,很难得了。”
“就是嘛,非要我去扮慈母,我觉着别扭。”
“你待安乐王很好啊。”
我挠挠头,“那是因为他无害嘛,而且养着养着他全心依赖我,自然就养出感情来了嘛。”
魏先生喝一口茶,“其实我一直想问你,你出宫干嘛喜欢来找我喝喝茶、下下棋的?”
“哦,听你一口一个小丫头的叫,我就觉得自己好小的感觉。”我嬉皮笑脸的说。这些年,六哥威势日重,我又何尝不是。在宫里,连翠侬都走了,私下可以放肆一点的人都没有了。人人只当我是皇后,毕恭毕敬的。也只有魏先生面前,我还能倚小卖小一下。
“对了,娘娘的外公身体还好么?”
“好,我上个月见他的时候简直红光满面,气色好得很。他总算找到一个能传衣钵的人了。不过也跟我说,他那一脉以后同我没什么关系。也没告诉那些人他是我外公。”
“他是为你好。”
“亲人始终都是亲人嘛,好在他身边有派去的人照顾,我也比较放心。”我看魏先生陷入沉思,然后像是想明白了的样子,吓得扑到棋盘上,“魏先生,你不是要说你也想出去走走,找个人传衣钵吧?”
他温和的笑了,“果然聪明,老夫才一动念头,你就猜到了。”
“不要啊。”我哀求的看着他。
“三十二年了,老夫从襁褓中的婴儿看着他牙牙学语、蹒跚学步,一点一点的成长,推翻安王夺回皇位,到如今他登基马上满十个年头了。老夫也该走了。”
“我都好舍不得,别说六哥了。”
“真正陪他一路要走下去的人,是你!”
四哥跟十姐姐带着孩子悬壶济世去了,现在魏先生又要走,唉!
“人生就是这样的聚散无常,有缘相聚做师徒已经很好了。夫妻,只有夫妻才是真正携手一生的人,老夫对皇后你的感情可谓是很复杂,从刚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释然,还有现在觉得皇帝眼光果真不错。我以前觉得你不适合那张凤座,可是正如皇帝所说在规定之外,还是可以做得很有特色的。武将一直都很支持你,而自从三年前你在华禹各地办的善学里的那些学子纷纷走上仕途,文臣这边的声音也不再是一面倒的反对你了。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更加不会反对你。宗室里,有最得势的兰王跟代王奉你为国母。现在我可以说,这顶后冠,除了你再没人合适戴了。这一路走来,你其实也很不容易。至少,你赢得了我在内的大多数人的认同。”
“这算什么啊,临走来个认同安慰人家?”我的泪水不争气的掉了下来,从我会说话走路就认得这个人了。
我回宫对六哥一说,他叹口气,“老四一走我就觉得他有些意兴阑珊的了,你想想办法留他过完年再出去吧。还有,虽然魏先生一身的本事,但还是安排个人跟着鞍前马后的跑跑腿,还有照会各地如有需要多行方便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六哥从书桌底下找出一壶私藏的好酒,“我出去一趟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他提着酒壶走了,临出门又回头看我一眼,“你这辈子,得陪我关在这里了。不后悔吧?”
我撇嘴,然后说:“不会,不过下辈子投胎前我得去贿赂下鬼差,好让我们生生世世不要投生在帝王家。”
“那就是说要生生世世跟我在一起了,嗯,满足你!”他笑着走了。
两年前,拖儿带女跟他出巡,出去才发现根本就没有想像的那么好玩。每天坐在銮驾里,几个小毛头不停的吵。他又时时有事,最多每天抽点时间陪我在营地或者是船上走走而已,前呼后拥的,跟在宫里没什么两样,只沿途看了不少美景,吃了各地新鲜的美食而已。
我当初期望太高,失望肯定就大了。于是回来之后,软磨硬泡,泡到一个跟着五哥出去查各地库银的差使。结果才走一天,就想儿子女儿,还有他。外头什么事情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。最后硬撑了十日就回来了,回到宫里的时候那人看到我眉开眼笑的说:“知道离不开我了吧?”
“哪有,我还是想儿子闺女了。这辈子是被他们拴住了。以后不能再单独出去这么远了。”
“想我了就说嘛,还拿儿女当借口,其实老夫老妻的了,有什么好想的。”把我气到不行,直到儿女一个个跟我倾述思念我心头才平衡一点。
子晟在我耳边偷偷说:“母后,你不在的日子,父皇每天都回坤泰殿看折子到很晚然后自己睡。还时常出神,他肯定在想你,儿臣在旁边都看到了。”
“嗯嗯,了解了。”
我刚哄了几个小毛头去睡觉,人家就回来了,还沐浴更衣过了。
“皇上,折不压宿啊,您就批阅完了?”其实秦涌已经告诉我了,说是前两天收到我半路回来的消息,人家就在赶工批折子了,务求把今晚的时间空出来。而且,因为过去半个月他真的很勤奋,所以没有积压的折子,还真的能空出一晚来。
“这不是小别胜新婚么,怕你出去那么久旱着了。”
我在屋里绕着家具跑,“国事为重嘛,臣妾岂敢耽误陛下处理政务。”
“想先活动开是吧,我不介意陪你过招啊,不过要先喂饱我才行。”他活动活动手腕,忽然就到了我跟前,“老鹰捉小鸡!”
没道理嘛,怎么练都逃不脱么。
我在他肩膀上扭动,他抬手拍我屁股一下,“再乱动就地办了你。”
“我不服气啊,我练轻功练得那么辛苦,连云兮都夸我呢。”
“她是不想被你缠着,这样她就没时间自己钻研,你还当真了你。”
他把我扔在床上,一副恶形恶状的样子,“投不投降?投降杀一半!”
“坚决不降!”
“那好,半路我可不接受投降的。”
结果半路救了我的是我小女儿做噩梦了要找母后。当时六哥的脸真是黑的可以,他可以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搅,连旻儿跟子晟也怕被加课不敢造次,但才一岁多的小娃娃是不会理会他的。
我正想得出神,穿着同款同色寝衣的小娃娃站在我跟前对手指,“母后,一起睡!”
想想六哥出去见魏先生去了,三十多年相伴,他们太多话要讲,还不知几时回来呢。
我笑着拉开被子,“上床!”
我和双胞胎女儿刚躺下,就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,掀开帐子,果然是子晟抱了个枕头进来,“母后,父皇不在,儿臣来保护你跟妹妹。”边说边把枕头放下人往床上爬。
“好好,三皇兄来保护我们。”子衿跟子悦往里头挪挪,很欢快的样子。
我阻止子晟往上爬,“大皇兄呢?”意思你小子跟你大皇兄学学,都这么大人了,还尽想着跟娘睡。还能活宝的说出让他媳妇儿跟着六哥睡,六哥好半夜起来给他媳妇儿把尿的宝气话。
“我叫他了,他说自己大了有些不好意思。”说完挤到我身边睡下,把被子朝那边拉。也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咋的。
安静了一小会儿,又响起一阵脚步声,两个小丫头欢呼,“大皇兄也来保护我们了!”
旻儿的小脸在帐外露出来,“母后”有些羞答答不好意思的笑。
子晟拍拍旁边,“来来,给你留着地儿呢,母后刚还问你怎么没来。”
这几个小家伙,六哥不在就整的跟过节似的。想想六哥回头回来看到我们娘五个大被同眠会有的表情,我也忍不住愉悦起来,“上来,上来。”
六哥下半夜喝得半醉回来,拉开帐子的时候明显呆滞了一下,我冲他比个噤声的手势,轻手轻脚地从被子里爬出来,披上衣服给他们兄妹四个拉好被子,然后牵着六哥的手出去。
一起趴在栏杆在,六哥比比里头,“这是干嘛呢?睡成一窝了都。”
“旻儿跟子晟是来保护我跟两个丫头的。”
“真是福气啊,这么大了还能挨着娘睡。”六哥酸溜溜的说。
我知道他是去送别了魏先生,心头正不舒坦呢。
“你带去的酒喝完了么?”我闻着他嘴里喷出的薄薄酒香,不像是带去的哪壶。
“刚打开就被魏先生拿去了,说是给他带走。然后他搬了另外的酒出来。”他从腰间摸了小酒壶出来给我,我接过小酌了一口,“好像不比你带去的差嘛。”
“嘿嘿,老四喜欢收藏好酒,不过他藏酒的地方,十年如一日,我只是没想到魏先生也喜欢去摸他的酒喝。明明老四孝敬了一份的,他也喜欢去摸他藏的来喝。我还以为只有我跟老五会干这事呢。”
“我说四哥根本就是真聪明,知道你们都好这口,干脆藏起来等你们自己去找。”
“嗯,有可能,他不至于蠢到喝不出来兑过水的酒。”
“我听他说过,做大夫的脑子不能被酒精给麻痹了,不然下针或是开方子,都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,后果不堪设想。所以他才安然的喝你们兑了水的酒。”
“嘻嘻,不说他了。花前月下的说他干嘛。”六哥一把把我揽进怀里。
“谁跟你个醉鬼花前月下的,我要回去跟几个孩子大被同眠去了。”
他一把拽住我,“你要眠早眠了,没睡还不是在等我。难得躲开了几个小毛头,走走我们爬山去。”
“你人来疯啊,明天不用上朝也不必如此啊。”看看黑漆漆的夜色,我拍打他的肩膀。
“叫上沿途打上灯笼就看得见了。”
他心头不舒服,要怎么疯我自然都只有陪着他。
走到万寿山脚下就发现,沿途灯火通明,宫人手执火把照明。一路上去,怕有一两百人,隔个一两米就有人手执火把站在路边。唉,皇帝要疯,旁人当然只能陪着,只希望记到《起居录》不要太过离谱。
他拉着我一路爬上了山顶,顶上有一个小亭子,三面用厚毡子围着,一面向着山下的皇宫。几个宫人上来,在石桌上放下桌布,摆了二三十个菜,然后是小炉温酒。
我看看漫天星斗笑笑,权当是秉烛夜游了。自从进宫,好像还没有过这样的日子。荒唐就荒唐一次吧,每日活得中规中矩的的确没有什么意思。
我拿起酒壶给彼此斟酒,他就手指着山下皇宫,“十一,你看,那里就是坤泰殿我们的家。我们的孩子们都在梦乡里。”
“那是我的地方。你的乾元殿在那边。”
“不,只有那里才是家,乾元殿只是批折子议政的地方。”他坚持说。
“嗯嗯,来,吃菜,别光顾着喝酒。”
他闻言张嘴,我只好自己夹了一筷子,手虚托在下头喂给他吃。天哪,原来他喝得半醉会退化成小孩子的样子么?
“嗯,好吃!再来!”他又张嘴,我没办法只好坐到他身边去,拿了小碟子接着一口一口的喂他吃菜,然后看酒杯空了就再给他倒满。
今晚真跟个任性的孩子似的。
“回头我背你下山。”人家打算以行动来犒劳我的喂食。
我看看陡峭山路,口里应道:“好!”我怕被你一个不小心把我扔下山去啊。
他又喝了一阵,絮絮叨叨的跟我说他小时候的事。嗯,这人时常仗着比我大八岁讲述我小时候的丑事,现在喝高了自动自发的把自己从小到大干过的糗事说给我听。我当然是洗耳恭听了。
“嗯,然后呢?”
“还有么?”
“结果呢?”
我循循善诱着,他果真一会儿想起来了就告诉我一件,一会儿想起来了又告诉我另一件,我肚子里笑得都要打结了,不忘以眼神鼓励他再多讲一些。
终于,他彻底喝醉了,直接倒向我的肩膀。
哇,真沉,砸得我差点没坐稳。
“来人,抬个软榻来。”我伸手抱住他,省得这个醉鬼滚到地上去。
“是。”
看看天色,都要天光大白了,叫上人把这位难得喝醉的大爷弄了回去。还说背我下山呢,等你清醒了,我就找个机会让你兑现。
另找一间寝殿安置下,我打个哈欠,问秦涌,“午后要议政么?”
“回娘娘,应该没什么必须明日议的大事。”
“嗯,那吩咐下去,皇上微恙,明日议政免了,有事递折子。”
“是。”
我过去哄着六哥,“来,手抬起来,我给你脱衣服。这么睡磕得慌。”
他刚才把正给他脱鞋的小太监一脚踹了。不过听了我说的,还算合作的抬起了手。不过,今晚是彻底大爷了。
“十一,起床倒水,我要喝水。”才躺下一会儿就推我,差点把我推到床下去。
我坐起来,把准备好的水端给他喝,“来,我端着,你喝吧。”
“嗯。”他很乖的应声,然后就着我的手喝水。
“好喝,再来一杯。”
我把瓷盅递出去,“再来一杯。”
这回喝了一半,推开,“你喝!”
不喝了就给我喝,我又不渴。我偷偷瞪他两眼,“快点!”他不耐的说。
我只好几口喝了。
“乖!”他拍拍我的头顶,然后滑下去继续睡。
我刚放下水杯躺下,他又开始闹腾了。六哥一直是很有节制的人。据他说从没喝醉过,所以自己也不清楚酒量有多少。我当时问跟姬瑶那次也没喝醉?他说没完全醉,只是搞错了对象而已。
“好热啊,十一,我们去洗澡!”
“明天起来再洗吧。”
“不,就要现在洗,一起洗。”他边说边坐起来,就伸手来拉我,“快点,起来洗澡。”
“是!”我叹口气,你就可劲儿折腾吧。
和着内侍把走得歪歪扭扭的他扶到浴室坐下,他指着内侍说,“都出去!”
内侍全退了出去,他开始扒拉寝衣。又不耐烦,几下解不开口子就开始用力拉扯。可是皇帝的衣料要是这么随便一扯就扯烂了那还行。那制衣局跟针线局的人都罪该万死了。
“我来。”我蹲在他面前替他解衣。他倒好,直接站起来,“不脱了!”然后用力一推把我推到温泉池子里去了,自己好得意的走下来。
我呛了两口水才拉着旁边出水的嘴浮起来站好。
“你混蛋你!喝醉了了不起啊!”我也火了,把你当大爷一样伺候,你还推我下水。
“哈哈,十一你成落汤鸡了。”他哈哈大笑的过来。
“你马上也要是了。”
我往上一跳,手挂到他脖子上,腿盘上他的腰,结果他居然稳稳站住了,我往下一看,扎着马步呢。顿时哭笑不得,我跟个醉鬼计较什么。于是放柔声音,“六哥,我们一起洗鸳鸯浴吧,洗了好睡了。”
“鸳鸯浴?好好好!”他点头。
“你到白玉床上坐下。”
“好的。”他带着我慢慢走过去,然后扶着床坐下。
“你坐着,我替你脱衣服。”
“你先脱!”
我翻个白眼,然后把身上湿答答的衣服脱下来扔到池边,他眉开眼笑的看着,然后摊开双手,等我给他脱。
总算是裸裎相对了,“来来,咱们洗白白。”我浇水到他身上。这什么酒品啊!
“好,洗白白了。”
我替他上香膏,搓背,他舒服的享受着。等到弄妥了,他终于快睡着了,我也快累摊了。这么大的孩子还真是难伺候。
“你干脆叫我娘得了。”
“我干嘛要叫你娘,你是我老婆。”闭着眼还知道反驳。
我小声说:“你又不是没叫过。”
“嗯?”
“我说,既然我是你老婆,那咱们睡了吧。”
“好!”他仰头倒在白玉床上,要拉我一起躺下。
“不睡这儿,睡外头。”
“不想动了,累了。”
“好,你不动,我给你把衣服穿上,叫人弄你出去。”
总算是哄上床睡觉了,你别再出什么幺蛾子啊。再闹我也管不了了,我一沾枕头就睡着了。
等到醒来,就看到有人瞅着我直乐呵。
我恨声道:“你还有脸笑,孩子们呢?”
“过来讨伐过你一通了,我让人带下去用早膳了。现在应该被各自的嬷嬷带着吧。再睡一会儿吧,昨晚那么晚才睡的。”
“嗯,托你的福!”既然醒了,要再睡着不太可能,我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:“魏先生几时走?”
“他打算尽快,好说歹说同意留到年后。哼,出去就能找到人给他传衣钵啊。”他哼哼着。
“瞧你这样子,跟子晟说讨厌小妹妹简直一模一样。就想着占着老幺的位置,就不肯替魏先生想想,他这一辈子花在你身上的时间也太长了吧。”
“我知道,就是有点不舍得跟不舒服。”
“起了吧,我午间补一觉好了,等下子衿跟子悦肯定要找我了。你倒是可以再睡一会儿。”
“嗯,辛苦你了。”
“知道就好。”
不过六哥终究没能睡得成回笼觉,宫人来报,太后病重。
老人家年纪大了,之前又受了家族败亡这么大的打击,很快便衰老下去,这一次的病情更是来势汹汹。
我跟着六哥赶紧过去,再叫上贤妃董宝林一起过去侍疾,六个孙辈也被带过去。子悦子衿因为还太小,只有让嬷嬷照看着。而另外四个就跟着到了太后的病榻前。
六哥坐到太后床头,执起她的手,“母后,您感觉怎样?”
太后微微睁眼,“皇上来了,哀家还好。”
我在车里已经靠六哥身上补了一觉,现在精神还好,就上前轻声问太后想吃些什么。
“没胃口,哀家的几个乖孙呢?”
“皇祖母”几个小家伙围上来。
我让了开去,把贤妃和董宝林都叫上到了外室。
“母后病了,身为儿媳,本宫同你们都该在床前侍疾。这便排出次序开始吧。今日本宫守在这里,明日贤妃,后日宝林,然后再从本宫开始。”
“是。”她们两人躬身应是,这也都是分内之事。
太医同六哥说短则七八日,长则半个月,将有不忍言之事发生。
“没法子可想了么?”
“药力有时有限。”太医委婉的说。
“下去吧。”
六哥看看我,“到了这一步,有什么我们多顺着她就是了。”
“我明白的。”
“母后,来,咱们喝汤。”我尝了下冷热差不多,就轻轻勺了一勺喂给太后喝。既然药力已经有限,还喝什么药。不过是将死者受罪,身边人安心罢了。我便让人熬了些补气血的汤喂给太后喝。
太后喝了几口摇头示意不喝了。我便放下没有再劝。
“你这孩子身上有一股子豁达,这样你才能在这深宫活得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