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说的是……越国公杨素?”李世民明知故问,望向长孙慈的眉目间,尽是灼灼之意。
长孙慈淡然起身,走到厅边看院外阳光:“家父在世时,就曾说过杨司徒是皇帝眼里最大的沙子——或早或晚,皇帝总是要将他揉出来的。只是当时皇帝还需要有眼泪流出来,所以才一直留着他。
不过后来皇帝从晋王登基,自然也不需要再留颗沙子在眼里。只是这沙子在他眼里留得太久,已经成了眼中之钉肉中之刺,想拔出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。因此也就耽误了些时日。”
李世民也起身点头,应和道:“慈儿说得是。我父亲也曾说过,眼下杨素汤药不进,不过就是想要设法自取死路。也正因如此,皇帝此时对他反而多加怜悯——对于一个将死的功臣,皇帝总是格外地恩赐。不过……”
李世民走到长孙慈身边,背负双手,与她一起看着厅外院落中,闪着光的绿叶:“不过他一日不死,皇帝这心病就不能除。而宇文化及与王世充如今均为权臣,又都想从皇帝处争得这杨素离开之后的头一功——自然,他们就会设法提前结束皇帝这块心病。”
“只是他们不知道,皇帝可以明杀满朝文武,却绝不能暗害杨素——不只暗害,明伤也不成。”长孙慈转头看着李世民:“他到底是杨广,这朝中文武百官可为他用的有几人,他自己心里很清楚。而杨素做为他的族叔,手下的杨氏子弟算起来就算皇帝的最后一条支柱——所以无论如何,皇帝都不能让杨素死在自己手上。连让杨素为自己死都不行。”
“唯有如此,杨广才能保住弘农杨氏的最后一点忠诚之血,以在将至之乱中,成为他最后一丝屏障。对吗?”李世民勾唇一笑,却看着长孙慈:“杨广这番算盘虽然打得好,可他这点心思,宇文化及与王世充却未必知道。就算他们知道,也未必肯照着皇帝的心思做——毕竟对他们而言,皇帝只是他们通往至高权位的一大助力而已。皇帝的心思,皇帝的安危,甚至是皇帝到底是谁来坐,对他们而言都不重要。重要的只是权位。”
“杨广也很清楚这一点。所以他一旦知道此事真相,必然饶不了他们二人。”长孙慈回身看着李世民:“二凤哥哥,也许你该去见见漱玉公主。”
原本微笑的李世民听到这里,立刻收敛笑容,摇一摇头坐回桌边,自己给自己沏了一杯茶,慢慢啜了两口,才缓缓转着茶杯道:“以公主之智,这点事情,她未必看不到。再者,就算她真的看不到,我去说,她又能怎样?代她父亲做出什么承诺吗?
她不能。皇帝虽然疼爱她,但这份疼爱,终归只是一个父亲对一个女儿的疼爱。若是牵扯上权位,沾染上皇政……那就算是情势所迫,需要皇帝杀死公主。他也不会有丝毫迟疑。所以就算我去找她,也不能改变什么。”
长孙慈回头看他一眼,又低头想了片刻,这才重新抬头看着院里道:“那,二凤哥哥,你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。”
“对。只有一条路……”李世民看着面前的庭院:“只剩下这一条路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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