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花园内,只余元祈一人,时令即将初春,这条横贯的溪水终于不会再结冰,皇帝也无需再难为宫人们浇上热水。溪水潺潺流动着,都说花无百日红,这条小溪却能常年流动,足可以证明皇帝对董贵妃的宠爱。
但这并不是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搞出幺蛾子的借口,她恃宠而骄,就算是要烽火戏诸侯,也不关元祈的事,但她却几次三番地拿江词做棋子,上一次更是拿她的性命做赌注,还好江词没事,若是出了事,她首先需要赔上的就是项上人头。
花盆底踩在石板路上,发出熟悉的哒哒声响,听得董贵妃这次脚步比以往慢了些,悠哉悠哉,闲适自得。她坐在那边的石桌上,望着站在溪水边的元祈,不由嫣然一笑,“这回叫我来什么事?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。”
她说完许久,见元祈没动作,于是唇边浅浅一笑,轻声地踩在石板路上,慢悠悠地上前,正欲捂住元祈的眼睛,戏弄他一把。却没想到他忽然转身,面无表情的一张脸,眼神中夹杂着肃杀。
董云烟没预料地后退一步,转头就要逃跑,她毫不怀疑这一刻元祈是真的想杀了他。然而她的脚步变得愚钝而笨拙,因为她要顾忌着自己肚子里的那个东西。而元祈不过扯了一下她的胳膊,她顿时整个人一个趔趄,纤细的脖颈被元祈紧紧握在手掌中,力道逐渐加大。
董云烟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,面色逐渐变得青紫,濒临死亡的边缘。她咿咿呀呀地说着话,却只化做了呜咽声,她心中明白,只要元祈再稍微用力一分,她的这条命就要下地狱去见了阎王了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她努力想要为自己的性命争取一分希望,但元祈面色上的狠戾让她心生骇然,眼角流下两行绝望的泪水,董云烟唯有用力地摇摇头,试图让元祈理解她的意思。不知过了多久,她身上几乎使劲了全部力气,浑身变得脱力,差一点,她就以为自己死了,元祈却缓慢地放开了手。
他松手的一刹那,董云烟如获新生,跌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眼前一片漆黑,脖颈上传来真实的痛意,半晌过后,她才恢复如常。
却听得元祈说道:“这是你违抗我的命令,自作主张的下场。”他言语冷淡,“看在你肚子里还怀着父皇的骨肉,我才饶了你一马,下一次,你就没这么好运了。”
董贵妃心头倏地一凉,寒意彻骨,从头到脚地袭来。她本来就是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,她怀了两个月的身孕,她也是今早在太医把脉过后才知道的,那时候她喜不自胜,自打她和皇上说自己怀孕过后,就把随身的麝香全都停用了,没想到真的怀上了。
她以为元祈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,没想到他这才一会面,就是想要她的性命。而且还是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才饶了她,董贵妃握着颈间,心有余悸,良久无言。
董贵妃心里清楚,元祈所指的是什么,她当时走了一招险棋,嚷嚷着马车太过颠簸,所有人就都陪着她一起爬山,然后再让随行的宫人们推江词一把,江词紧跟着完颜玦身后,素闻这位蒙古可汗的二儿子身手极好,所以最后的结果必定是完颜玦救了江词一命。
况且江词毫发无损,仅仅因为这件事,元祈就想要杀了她,董贵妃心中一阵骇然,但她忽然意料到江词对于元祈来说,不仅仅是堂妹那么简单。
有些答案在心中呼之欲出,但她不想要承认。她抚摸着扁平的肚子,多亏了他,她才逃过一劫。母凭子贵,日后她必定要安心养胎,不敢……再擅自做主。
江词自打进这关雎宫以来,就没探过董贵妃的脉象,但今天却不同往常,董贵妃居然主动提出要江词为她把脉,江词自然是觉得意外,是以怀揣着疑问去了正殿。
她正坐在桌前吃着杨梅,见江词进来时,心头一喜,“来来来,怀玉快坐,这是皇上送过来的梅子,我特别喜欢,你也尝尝。都说酸儿辣女,我看我这一胎准是个小皇子。”
她说着,神情满是憧憬向往,江词看在眼中也觉得甚为美好,她拿起一个杨梅放入口中,不由蹙眉,这个未免也太酸了。
但董贵妃却吃得有滋有味的,江词不由哑然,看来她这怀的多半是个男胎了,居然这么酸的杨梅也能吃得下。
不一会儿,这一盘子杨梅酒都被董贵妃给吃光了,江词顿觉佩服,董贵妃擦拭了一把嘴角,又用茶水漱过口以后,才伸出手腕来让江词探脉。
但还没探脉之前,江词却发现她的脖颈上有一排淤青,像是被人勒过了似的。江词心头一惊,忙问道:“云烟,你这脖子上是怎么回事?”
董贵妃面色如常地把衣襟收了收,她都特意换了一件领子高了些的衣裳了,没想到还是被江词发现了,暗地里翻了个白眼,面上却神秘兮兮地笑道:“哎呀,怀玉你还没结亲,你不懂。”
江词一头雾水,“我有什么不懂的?”
董贵妃便故作神秘地笑了笑,“这是我和皇上之间的情趣嘛,不碍事不碍事的哈。”
江词闻言面皮一红,干咳了两声就不说话了,董贵妃揶揄地瞥了她一眼,“不过,你有什么药膏可以把这淤青消掉么,我看着怪碍眼得,而且又不好看。”关键是,这总让她生出面临死亡的恐惧,和对眼前人的厌恶。